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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 雪山(二十六)喻晋生

无限诡异游戏 笑讽嘲 7557 2025-06-24 09:37

  

  

雪山之外,整个世界都在融化。

  男女老少尽数被吸入祭祀坑中,惨叫和哀哭在穹顶升腾,血肉溶解后留下晶莹剔透的骨架。

  飞禽走兽占领了失去人类的大地,仰头发出阵阵宣告般的嗥鸣,又无一例外从世界各地向雪山聚集。

  飞鸟砰然坠地,鱼群搁浅于石滩,所有动物都在山脚下匍伏,虔诚地向它们生命的源头朝拜。

  永生不死的香格里拉啊,创造它们的神明在此长眠;妆点这场属于神明的长梦吧,在幸福和欢悦中结束悲惨的命运……

  就像受伤的孩子总会下意识寻找母亲的怀抱,在异乡遭逢风雨的漂泊之人总会梦想归家,而现在,所有人和动物都将奔赴向他们最原初的母亲,永远的家乡。

  海拔八千米的雪山已能触摸到天际,作为这片大地的最高点,它被愚顽的牧民赋予沟通神明的传说,又被科学家冠以板块挤压的研究结果。

  过去的它是罕有人至的绝境,勇毅者挑战自然的证明;如今的它俨然是世界的中心,重启时空的钥匙,联结至高规则的祭坛。

  山顶是离神最近的地方,亦或是神本身。那位神明曾无私地将生命赋予万千生灵,又将在此刻冷漠无情地收回它们。

  一人的命运,亿万人的命运;一物的生死,万物的生死;对于亘古的天地来说本无区别,都是仰赖造物主的怜悯而活的寄生。

  万物终将死去,世界亦将走向衰亡。茂密的植被和彩色的奇石正在褪色,人为建筑和自然景观,地面和天空,所有事物都褪去了它们华美的外壳。

  比天还高、比地还广的调色盘骤然间打翻,斑斓的颜色满世界流淌,汇流成五彩的大河向雪山倒流,又在山脚下化作泾渭分明的白。

  失去色彩的景与物转瞬间变得残破不堪,狂风从雪山之上侵袭而下,吹彻方圆万里,满目景物的残骸被刮成齑粉。

  一行玩家在雪地间迎着风雪慢行,从高天之上往下看,便是洁白的大地上蠕动一串黑色的小点,恍若蚂蚁行军。

  董希文和张艺妤跟在队伍最末,周可着一身单薄的白衬衫,外头套了件向导提供的藏袍,走在队伍中段。

  林决和傅决一前一后,在队伍最前头引路,远处的地平线上渐渐浮起林立的冰川。

  林决忽的从怀里摸出一块锈蚀的铜制怀表,低头看了一眼,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。跟在他身后的整条队伍便也停了下来。

  “已经过去九十个小时了。事到如今,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一种最糟糕的情况:我们恐怕永远走不出这里了。”

  林决回过头,目光扫视过众人,声音平和:“我们所处的并非真实的世界,而是一场永夜无明、永眠不醒的长梦,正是传说中所提到的神明之梦。

  “梦是无所谓边际的,我们要想离开,除非让做梦的神明醒来;而我们又是基于神明的梦而存在的……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梵天一梦?”

  他声音清亮,纵然被风雪压低了几分,所有人亦都能听得清楚。

  向导扎西不动如山地站在旁边,好像完全不在意他的话语,红色的脸庞上挂着憨直的微笑,一成不变,如同假人。

  楚依凝捧着日记本,喃喃念道:“在印度的古老传说中,时间被视为创世神梵天的一场梦。在这个梦境中,宇宙、生命以及所有存在都是暂时的现象。一旦梵天醒来,人世间的一切,包括时间和空间,都将随之消失。”

  登上雪山后,她“变回孩子”的进程有所减缓,此刻尚能冷静分析事态:“香格里拉有关母神的传说和梵天一梦有相似之处,永生不死本身就是只能在梦中存在的情形,那么多条世界线的人在此聚集,这个世界本身就缺乏真实感……”

  “老林,楚姐,事情尚未尘埃落定,何必说丧气话扰乱军心?”萧风潮一手推着楚依凝的轮椅,另一只手去接林决手中的怀表,左看右看,“想点好的,没准是表坏了,没准是咱们被传送到南极了,眼下正处极夜呢……”

  林决摇了摇头:“风潮,你之前说过,你算出来我们所有人的命运线都断在这里。”

  “哈?哈哈……”萧风潮干笑,“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,我随便一说,你也随便一听,我还想活着回去带妹子呢,你可千万别急着放弃治疗啊……”

  林决没有理会他的胡说八道,自顾自说了下去:“已知这个副本的核心之一是‘镜子’,我们所走方向和实际方向相反,说明我们是镜中的虚像,亦是梦境中的幻影。相信你们也都有所觉察,实像另有其人,他们才是真正的玩家。

  “很抱歉我出于私心藏了一条重要信息。四天前,我曾独自离开队伍一次,在冰层构建的镜面中看到了另一条世界线的我,属于最终副本后的未来。他说,这个时空的我们确实已经死了。”

  董希文早在林决摆出一副开诚布公的态度时,便和张艺妤凑了过去认真听讲。

  他不由得在心里对董子文说:“老弟,你反正闲着也没事,要不盘盘逻辑?从未来的结果看,林决的确死在这个副本,但你老大不是活下来了吗?”

  “林决在危言耸听,当然,也有可能是不同世界线延伸出了不同的支线。”董子文做出判断,像是想到了什么,问,“哥,另一条世界线的林决是谁?”

  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林决在这个副本里换了个人?”董希文微蹙眉头。

  是啊,林决在2035年所有玩家的认知中,都死于2014年1月1日的诸神黄昏。

  他却说看到了另一条世界线的他,能够告诉他有关未来的事——那个“他”究竟是谁?

  萧风潮注视着林决,正色道:“老林,以我对你的了解,你既然和我们说这些,就是有解决的办法了对不对?你也别卖关子了,细说!”

  林决笑了,视线投向松松垮垮地站在角落的周可:“通关的方法一直存在,只要杀死我,其他人就都能活下来。”

  玩家们闻言,神色各异,却听林决继续说了下去:“不过在那之前,我想先和傅决说一些事。”

  ……

  另一边,同样是黑夜,同样是弥漫天地的风雪。

  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血腥气,因为寒冷而凝实,竟直直往人鼻腔里灌,如同刀剑般锋利而令人心惊。

  喻晋生一身红色唐装,披一件羊皮大衣,循着血腥气在雪地上独行。

  他是已经知晓结局的人,知道二十二年前林决那批人已然全部死去,十一年前的萧风潮也未能幸免,或许仍留有一丝生息,却疯疯癫癫地被困在巴比伦塔中,在外人眼中和死亡无异。

  他免不了思考,他既然知晓别人的结局,那么有没有人知晓他的结局呢?他的下场在未来的人眼中,是否已经写定?不过……这个世界真的有未来吗?

  一个个鲜活的人满怀希望地奔赴死亡,纵然拼尽全力也难寻一线生机,怎能不让人心生悲凉?

  喻晋生从未和萧风潮真正见面,最多不过是隔着厚实的墙壁,亦或是沉重的铁门,遥遥说上几句话。

  且多数时候,萧风潮所说的都是些无法辨析的胡言乱语,只偶尔会清醒一些,讲些过去的事,或是对未来的预言——那些预言往往糟糕而可怖,正应了“末日预言家”之名。

  喻晋生进入诡异游戏很晚,在他成为正式玩家,攒下一定资本前,萧风潮已经失踪多年了。

  但他运气很好,总能在快死掉的那一刻遇到能救他的人,并顺利活下去。于是在一个副本中,他获得了【禁忌学者】身份牌,借此与困守在巴比伦塔中的萧风潮建立了连接。

  他有自知之明,自认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,被倒霉卷进漩涡、抓住一切稻草想要活下去的可怜人,没有踏着同伴尸骨成神的野心,也没有拯救世界的理想,只想平平淡淡地长命百岁。

  但在萧风潮的要求下,他还是进入听风公会,一步步做到副会长的位置,并联系上了傅决。

  好在,喻晋生的能力其实远没有他自己以为得那么糟糕。

  短短几年,他便声名鹊起,成长至可以独当一面的程度,在各方势力间长袖善舞、左右逢源,固然有萧风潮在背后托举的缘故,更多的却还是他自己的功劳。

  他想活下去,既然已经无路可退,那么就只有精打细算一切,在激流中为自己博一个容身之处。

 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抗拒绑定身份牌。帮萧风潮传传话,给傅决打打下手就够了,天塌下来了有这群高个子顶着,何必卷入最终副本那潭浑水呢?

  他成功在启示残碑出现前,将【禁忌学者】牌丢给了朝仓优子,撇清了所有关系。但他没想到,不知何时他也成了“高个子”的一员。

  朝仓优子死了,傅决说最终副本缺失的身份牌越多,对玩家一方越不利,必须有人及时顶上身份牌的空缺,而作为听风公会的副会长兼临时会长,喻晋生是最适合的人。

  没有人问过他到底愿不愿意,皆默认他会顶上朝仓优子的空缺。的确,不愿意又能如何呢?大局面前,所有人都可以牺牲,包括他。

  绕过一片冰川,又向前直行几步,视野骤然间开阔起来。

  成千上万只灰黑色的影子排成长队,浩浩荡荡地向一个方向前行,为山脊线勾勒上一条黑色的边缘。

  面容狰狞的鬼怪收敛了所有戾气,梦游般垂着头颅,脚步轻缓而踉跄,一道灰白色的虚影手执权杖,站在队伍的前端引领方向。

  那道虚影有一张年轻的脸,苍白而虚弱。是林辰。

  喻晋生不曾与林辰真正见面,就像他不曾真正见过萧风潮那样。他只通过情报了解过林辰这个人:

  新人时期曾和齐斯、常胥匹配进《玫瑰庄园》副本,成为正式玩家后帮助过一些人、写过一些攻略,风评不错,却在某一天突然销声匿迹,直到姓名出现于启示残碑。

  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不算离奇,却绝对出人意料。喻晋生眯起眼打量林辰,后者的神情一片空茫,扩散的瞳孔寻不见焦距,显然不是活人,也缺乏攻击活人的欲望。

  喻晋生无法判断他遭遇了什么,情况太诡异了,他甚至不知道林辰是死于副本中的危机,还是死于身份牌的机制。

  但不论怎么说,一位身份牌持有者就这么潦草地出局了,还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,到底还是让他生出一丝物伤其类的悚然。

  究竟发生了什么?还要继续向前吗?他该怎么做?

  鬼怪的队伍缓缓行过冰川,林辰与喻晋生擦肩而过,眼中没有映出一个人的影子。

  喻晋生注视着这条古怪的长队,目送着灰黑色的影子向雪山深处行进,直至完全湮没于风雪,消失在视野尽头。

  血腥气愈发浓郁了,喻晋生后知后觉地想起,方才走过的那支队伍间,有不少鬼怪的面颊上都挂着碎肉和血珠,被寒风冻成粉白色的冰凌。

  它们刚经历了一场鏖战亦或盛宴,另一方是谁?谁是被它们分食的牲醴?

  喻晋生的心底泛起凉意,害怕再看到一具尸体,又害怕什么都没有。

  他继续前行,眼前绵延开一望无际的血湖,金红色的血流在冰雪的沟壑间涌动,有如创世之初的神明以血肉化作江河湖海。

  血液的交汇处躺着一具猩红的身影,不知是衣服本就是这样的颜色,还是原本的衣料被鲜血染红。他一动不动,身上结满冰凌,像一尊死去多时的雕像,或将久留于这片天地。

  喻晋生一步步走过去,抬手扶了扶圆框眼镜。

  隔着将天地模糊成灰白的风雪,他看清了那人的脸:是齐斯!

 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青年身上的伤:红色长西装被撕扯得残破不堪,裸露的皮肉上布满尖利的牙印,血肉被咬得坑坑洼洼,有几处深可见骨,流淌筋膜。

  一幕幕所见的场景之间产生了联系,喻晋生一瞬间就推断出了来龙去脉:齐斯被鬼怪群起而攻之,将死之际,林辰用某种手段引走了鬼怪。

  果然……林辰果然和齐斯有联系,很有可能就是林乌鸦本身……先前的怀疑得到了印证,但那又如何呢?当事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,再也无法对这局游戏产生影响,施加干涉。

  喻晋生又走近了些,在齐斯身前屈膝蹲下。

  齐斯半阖着眼,似乎是被脚步声惊动,微微将眼睛睁大了些,猩红的眼眸滞涩地转动,目光落在来人身上。

  他怔愣了两秒,倏忽间笑了起来:“是你啊……看在我之前背了你一路的份上,劳烦你也背我一段路,将我送到附近那片冰川中……

  “你最好动作快点,我快要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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